永无岛
完整版爱发电：北山公园1998
一
黎朔洗澡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扭动手柄的动静。一两分钟吧，被反复鼓捣都都没拧开，门口的人用力踹了一下门，走了。
那几分钟里，黎朔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他庆幸，自己洗澡前把门给反锁了。
黎朔用热水从头淋到脚，匆匆冲了身体就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屋里没开灯，黄昏日光暗淡，照进惨淡的房间，余下无限寂寞。
“啪”一下，黎朔打开了灯。白炽灯很亮，瞬间屋里惨白。
客厅里坐着一个男的敲着二郎腿在抽烟。“叔叔”，黎朔动了动嘴巴，发出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像被生活扼住了喉咙的叹息。
男人回过身冲他点点头，“刚刚我急着上厕所，你洗澡干嘛把门锁上？”男人皱着眉头斥责黎朔，摆出一副好家长的模样。
黎朔不作声，进了房间。
男人自讨没趣也不再搭理他，把腿伸到茶几上，又点了一根烟。浓烈的烟味顺着风飘进了黎朔房间，黎朔被呛得直咳嗽。
他讨厌烟味，讨厌酒味。记忆里那个他喊爸爸的人还活着时，每次喝完酒都会耍酒疯，揍他和妈妈，拽着妈妈的头发逼她给钱拿去买烟。他胳膊上的一个疤痕就来自于那个男人无意将烟头按在他身上的纪念。
醉醺醺的酒气混杂着浓烈窒息的烟臭，曾经是黎朔生命中最刻骨铭心又痛恨的味道，每次放学回家闻到这样的味道，黎朔的心情都会瞬间压抑，因为这味道代表着那个男人回来了，也意味着他和妈妈可能又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岁月腐蚀了男人的身体，年轻时英俊潇洒的面容被时光摧残得不见一丝踪迹，酒精蚕食了他的身体，让他不堪一击。
他死于酒精中毒，死在黎朔六岁的那个夏天。新闻里播报这是三十年难得一遇的夏天，气温居高不下。某一场接连不断的大雨冲垮了河堤，导致河水泛滥，无数人流离失所。这是发生在新闻里的事，但是于黎朔而言，爸爸的去世才是他那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毕竟那个男人带给他的记忆痛苦远远大于快乐。但是看着那个男人下葬时黎朔还是流了满脸的泪，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恨他，可如今他死了，黎朔还是觉得无限悲伤。他意识到，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有“爸爸”。
此后近十年，黎朔的母亲带着他东奔西跑，四处漂泊，诺大的一个城市竟容不下他和母亲。最困顿时，黎朔和母亲住在桥洞，枕着一条破棉被，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充饥。
他们从南方一路北上，在北京黎朔妈妈遇到了这个男人，他是黎朔妈妈的老板。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眼就在那么多员工中看见黎朔妈妈纤细的腰身白净秀美的脸。
黎朔妈妈长得很美，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温婉优雅，岁月的流逝也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如果忽视她沧桑的双手，只看脸只觉得是一位保养得当的美少妇。
他们说不上是谁主动，但是第二个月两个人就在一起了。黎朔妈妈给他带回家，让黎朔喊他叔叔，亲密的好似一家人。
黎朔知道那个男的有家室，初次见面时他就注意到他手指上有一枚戒指。他曾在男人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他女儿灿烂的笑脸，一家人美满的全家福。
也许是一个女人在外面漂泊太久太累，黎朔不想责怪母亲。无数个夜晚，黎朔看见母亲背着他偷偷地哭泣，哭诉自己这悲惨的一生。她本来是富家千金，可惊鸿一瞥于人群中看了他父亲一眼，就这样丢盔弃甲，抛了家人学业，未婚先孕私奔。年轻时有情饮水饱，自认为是对抗全世界，到后面才意识到爱不过是最脆弱经不起消磨的东西。
多亏这个男人，黎朔和母亲结束了漂泊。在北京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安身之所，不在东奔西躲，为求房东宽限两天房租被人逼在门口破口大骂，不用为了给黎朔找一个学校四处求人还差点被猥亵。
某种意义上黎朔感谢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他和母亲还在过着穷酸潦倒的生活，可能一辈子都没法上这所贵族学校。
黎朔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这个男的出的，虽然素质欠佳但出手阔绰，对黎朔和母亲总是很大方。出于这一点，黎朔忍受了这个男人总想在他洗澡的时候进来。
他没有告诉母亲，这个单纯的女人经历过如此的磨难依然有着不符合年龄阅历的天真。她沉浸在这个男人构建给她的幸福城堡。她得来的甜太少，以至于每一份生活赐予礼物都来不及看清代价就匆匆接受。
黎朔的母亲现在在一个小公司做财务，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去上班。炫耀着男人给她买的衣服包包和她最骄傲的宝贝儿子。
黎朔是每一位母亲都值得炫耀的那种孩子，虽然前几年她一直带着黎朔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但是黎朔很聪明，每到一个学校就能轻松靠第一。
他长得也那么好看，继承了父母最优越的长相，眉眼精致耐看，气质优雅。个性温和，待人接物真诚友善，曾有小女生在背后偷偷评价“黎朔学长简直就是小说里的男一号！”“是标准的白马王子！”……
程盛把女生的花痴言论转告给他，一脸挪揄，黎朔只苦笑一下。这世上不会有母亲是小三的男一号，不会有穷到曾经翻垃圾桶吃的白马王子。他只是一个小偷，偷了王子的光环。当有一天，所有人意识到他身上的美好不过是一种伪装，那他将会被所有人唾弃。
二、
黎朔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夏至将至，白昼渐长，黑夜渐短。晚上七八点天色也不能完全暗下去，总是很白很亮，像一道没有终点的线。这样的天气，让黎朔不自觉想起那个男人死去的那个夏天。
虽然还很早，但是空气里已经弥漫着躁动的气息。他不知道母亲昨天几点回来的，她最近回来的很晚，只听到一声很响的关门声就知道她回来了。她像贪心的孩子，好像要把过去十年没有的欢愉抓紧时间弥补过来，总是过分的快乐和满足。
黎朔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天光透过厚厚了窗帘照进来，亮得令人心烦。时间还很早，黎朔又把昨晚水池里的碗筷收拾了，他喜欢打扫房间，看着一切回归到规律的原始模样
，会令黎朔感到一种满足。
黎朔到学校时不早了，同桌周谨行已经到了。黎朔手伸进桌肚里，果不其然拿出一堆早餐。他那高大英俊的混血儿同桌，见状微微一笑。自他转学来这里起，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看见这个场景。女生们乐此不疲地往黎朔桌子里塞早餐，而黎朔也从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拒绝，他总是会吃完那些女生的心意。惹得那些女生默默地感动，为他套上“人美心善”的滤镜。殊不知，黎朔是出于不想浪费节俭的生活习惯。
黎朔是班长，也是学校的学生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好看，成绩好，有一流的网球水平，会弹钢琴，所到之处，迷弟迷妹遍布。
黎朔只觉得可笑，一旦他们知道黎朔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不是什么老板的儿子，估计立刻会成为被霸凌的对象，就像李程秀。
李程秀是黎朔高二认识的学弟，也是这所贵族学校里的另类。一个懦弱邋遢的娘娘腔，黎朔认识他，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可怜的男孩被校园霸凌。那天他由于处理学生会事务走晚了，暮色四合，学校里几乎没剩什么人了。
等他快走出教学楼时，听到走廊那端传来绝望的哭泣声。黎朔打开门发现是李程秀被人关在了厕所里，身上衣服全被浇湿，头发湿哒哒地耷拉在脑门，哭肿了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黎朔于心不忍，给他换上了自己的外套，给他送回了家。
从那天起，黎朔就会有意无意地关照李程秀。他刻意地保护，让李程秀渐渐少了很多欺负。他还介绍李程秀做家教兼职，这样李程秀终于不用每天穿得油腻腻的来学校受人厌恶。不过也因为李程秀，黎朔和邵群结下了梁子。
身边的人都夸他善良正义，但是只有黎朔知道，他不过是在李程秀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不是遇到那个男人，没有那个男人花钱送自己来这里读书，黎朔相信自己和李程秀在这里的待遇不会相差分毫。
“黎哥，放学后去我家给我补课吧。”周谨行凑近他，温热的气流扑进黎朔耳朵里。
“嗯。”黎朔思索片刻，今天放学后没什么事情，可以去。周谨行是高二转学过来的混血儿，国语不好，被老师安排在黎朔身边，希望黎朔没事能给他多补习补习。一来二去，两人补习着竟然补到了床上去。
周谨行也是这个学校里唯一知道黎朔秘密的人，就像黎朔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周谨行是私生子的人。他们交换了对方的秘密，用身体做契约，获得灵魂的共鸣。
午后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有着青草的气息。黎朔被一群学妹纠缠了一会儿，等到了天台，周谨行早就到了。
初夏微风，下过雨气温还不算高。他们喜欢在天台吃午饭。他们也是这个学校里少有的会自己带饭的人。周谨行手艺很不错，做得饭菜担得起秀色可餐。黎朔很喜欢周谨行做的菜，曾经真诚的建议周谨行可以考虑做一个厨师。
午饭后，两个人并排躺在天台上。水库投下一片阴影刚好可以笼罩住两个人。
“今天我们学校和隔壁会有篮球赛，你会去看吗？”
“去吧”
黎朔知道周谨行对篮球不感兴趣，他对隔壁学校的篮球队长丁小伟感兴趣。不过可惜那个丁小伟是一个直男，丝毫不知道有一个混血帅哥在暗恋他。
“黎哥？”周谨行声音低沉
“嗯……”黎朔躺得很舒服，差点迷迷糊糊睡着了，无意识地应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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